小罗克-《漂亮朋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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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处有两个宪兵。他们护送着一位身材矮小的先生和他们的队长,一路小跑赶来。那位先生骑着一匹白色的大马,蓄着棕色的胡子。他那矮小的身躯像猴子似的在那匹马身上跳动。
正当预审法官彼图安骑在马上,装出一副能征善战的骑士的模样,进行每天例行散步时,乡警找到了他。
他与队长一起从马上下来,与村长和医生一一握手。在这过程中,他非常好奇地向盖在尸体上的粗布上衣看了一眼。
当他了解清楚这件事后,他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命令宪兵赶走那群看热闹的人。宪兵们听从命令,将看热闹的人们全部赶出大树林。但是没过多久,人们又在勃兰第耶河两岸的草地上形成一堵喧哗的人墙。
之后,医生对死者的状况进行说明,勒那尔代拿着铅笔和笔记本负责记录。之后,他们又进行了讨论。至此,所有的取证工作全部完成,可是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。普兰希普再次两手空空地回来。
没有找到衣服,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。唯一靠谱的解释便是抢劫。但是,那些破破烂烂的衣服,根本就不值几个钱,谁又会相信这是抢劫呢?
预审法官、宪兵队长、村长和医生也开始寻找。他们分成两组,沿着勃兰第耶河仔细地搜索。
“那个混蛋,把衣服拿走或者藏起来,任由尸体暴露在荒野,暴露在人们眼前,究竟是为了什么?”勒那尔代对法官说。
法官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。他回答说:“对啊!也许这是一个阴谋?作案者也许是一个诡计多端的流氓,也许是一个粗俗无礼的人。不管怎么说,他一定逃不掉的。”
他们听到一阵车轮滚动的巨大响声,于是转过身来。他们看到了代理检察长、书记官和法官。大家一边热烈地说着话,一边开始重新搜索。
突然,勒那尔代说:“我能请你们到我家里吃午饭吗?”
对于他的邀请,大家都欣然接受。预审法官认为,大家已经为小罗克的事操劳了一天,都已经累了,就对村长说:“我知道,您家里一定有一个可以暂时替我保存尸体的房间,可以为我把尸体保存到今天晚上。我派人把它抬到您家里去,您看怎么样?”
村长心里有些不安,说起话来也断断续续:“好,不……不可以……老实说,我不想保存它……这是因为……因为,他们……我的仆人们……在勒那尔塔楼里的幽灵……他们已经开始说三道四……所以……我不能再把一个死人抬进家中……不……我不想在家里保存它。”
法官笑了起来。他说:“好吧……我马上派人把它送到卢依,对它进行司法检查。”他转过身,对代理检察长说:“您的车子能给我用一下吗?”
“好,没问题。”
大家向尸体走去,来到它旁边。尸体旁,罗克大妈坐在地上。她一边拉着女儿的手,一边目光呆滞地向远方望去。
为了不让她看到尸体被人们拉走,两位医生来到她身边,想要把她拉开。但是,她马上就明白了人们的意图,扑到尸体上,紧紧抱住它,大声说道:“她是我的,你们谁也不能带走她。她现在属于我。她死了,被残忍地杀死了,我要把她留在身边,你们谁也不能带走她。”
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。他们无奈地站在她身边。勒那尔代跪下来,对她说:“罗克大妈,现在必须要带走她,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查出真凶。我们要找出凶手,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。找到凶手之后,我们就会把她还给您,请您放心,我们一定会把她还给您的。”
罗克大妈被这个理由打动了。在她的目光里,除了恐慌,此时又多了对凶手的憎恨。她问道:“能抓住凶手吗?”
“当然,我答应您一定抓住他。”
她被彻底说服,便决定让这些人把尸体带走。但是,宪兵队长突然说道:“实在太奇怪了,她的衣服究竟去哪了,怎么就找不到呢?”这时,一个未曾有过的新想法出现在这个农妇的头脑之中。她问道:“她的衣服呢?它们属于我,我要它们。它们在哪里?”
人们告诉她,那些衣服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。听到这个消息,她哭了起来,绝望地喊道:“它们在哪里?我要它们,它们属于我。”
人们不停地劝慰她。可是,这样做不但没有收到成效,反而还让她哭得更厉害。她可以让人们带走女儿的尸体,但是她不想再失去女儿的衣服。她这样做,也许是因为母亲对女儿的爱,也许是因为贪婪,穷人骨子里具有的贪婪。穷人会珍惜每一枚银币,因为在他们眼里,那就是一笔很大的财富。
为了把女孩赤裸的身体遮盖起来,人们去了勒那尔代先生家里,找来几块帆布。当人们把尸体装进车里时,宪兵队长和村长搀扶着罗克大妈来到树下。她站在那里,大声喊道:“我已经一无所有,我已经一无所有,在这个世界上,我什么也没有了,连她的小帽子也不属于我了。我已经一无所有,我已经变得一无所有,连她的小帽子也不属于我了。”
教堂神甫是一个年纪轻轻就已经发福的人。他刚刚赶到。他带着罗克大妈,在众人的陪同下,一起向村子走去。教士把宗教常用的话语对她讲了一遍,并说会给她各种补偿。因此,她不再像刚才那样痛苦了。但是她仍然不停地说:“有她的小帽子,我就知足了……”在她的头脑中,这个想法战胜了别的其他想法。
勒那尔代在远处冲着教士喊道:“教士先生,一个小时之后,您到我家来,和我们一起吃午饭。”
教士转过头来,看着勒那尔代回答说:“村长先生,我愿意前往。中午时我就会去。”
大家走向村长家里。那座矗立在勃兰第耶河畔的高耸入云的塔楼,以及房子灰色的正面,穿过树叶的缝隙,映入人们眼中。
人们在饭桌上不断地谈论着这桩凶杀案,因此,午饭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。大家一致认为,小女孩正在洗澡的时候,一个偶然从那里经过的坏蛋发现了她,并对她施暴,最后杀了她。
吃过午饭后,法官们返回卢依。在临走时,他们说第二天一大早就会过来。教士和医生也走了。只剩下勒那尔代一个人。他在牧场上散步。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后,他再次回到大树林里。他把双手放在身后,慢慢悠悠地开始在那里散步,直到天黑才返回。
他睡得很早。第二天,当他还在酣睡时,预审法官已经来到他的房内。法官脸上带着愉悦的表情,反复搓着双手,说:“啊!您还没有起床啊!亲爱的,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。今天早上,我们发现了新线索。”
村长坐起来。他问道:“什么线索?”
“说来有些奇怪。昨天小罗克的妈妈不停地说想要一件女儿的衣物留作纪念。她还不停地念叨,说她想要女儿的小帽子。这些事情您还记得吧?就在今天早上,当她把房门打开的时候,她看到了女儿的两只小木屐。它们就放在门槛上。这就证明,凶手一定是当地人。那个人觉得她可怜,才会这么做。此外,邮递员梅戴利克还把小女孩的刀子、顶针和针匣送到我这里。这些东西表明,凶手在藏衣服的时候,衣服口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。我觉得放木屐这件事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,它证明凶手并不是一个丧尽天良的人,而是还有一些同情心的人,同时也是有一定道德修养的人。我想和您一起对这个村子的主要村民的情况进行研究,当然了,前提是您得愿意。”
村长站起来拉铃。他想刮胡子,便命人把热水送过来。他说:“我愿意这样做。但是,这项工作并不简单,我们需要花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完全。现在就开始吧!”
彼图安先生像骑马那样,跨坐在一把椅子上。这个爱好,就算是在室内,他也不会忘记。
勒那尔代对着镜子把白色的肥皂泡沫涂到下巴上。他拿出剃刀,在皮带上磨了几下,说:“约瑟夫·勒那尔代是卡尔弗兰的主要居民之一,他是一个富有的地主,同时还是村长,脾气很坏,马车夫和看林人都曾遭到他的殴打……”
预审法官笑着制止他:“不用再说下去了,我们看下一个……”
“村长助理派若当先生是卡尔弗兰的第二号重要人物。他也是一个富有的地主,养了很多牛。他非常狡猾,涉及金钱问题时,他总是特别狡诈,不过,我觉得他不可能做出这种凶残的事情。”
彼图安先生说:“那就看下一个。”
就这样,勒那尔代在洗脸刮胡子的同时,继续对村里其他居民的道德情操进行评论。这项工作进行了两个小时。最后,他们认为三个人最有可能是凶手。这三个人分别是:喂马的可劳维斯,捕鱼的帕盖,偷猎者卡瓦勒。
第26章
整整一个夏天,追查凶手的工作一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。但是,结果并不能令人满意,没有查到凶手。那些可疑的人物被抓了起来。可他们都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。检察院也无计可施,只得放弃追查。
但是,这桩凶杀案似乎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,整理地区都因它而惶恐不安。居民们感到一种莫名的害怕,也因为找不到任何线索和出现在罗克大妈门前的木屐而感到恐惧。人们非常肯定地认为,查案时,凶手就在现场,之后他继续生活在这个村子里。他们一直被这个想法所困扰。
他们还认为大树林里闹鬼,都觉得那里令人生畏,尽量不到那里去。以前,树林是居民们活动的重要场所。他们每个星期天下午都会去那里散步,有时一边沿着岸边往前走,一边欣赏鳟鱼在水草下面游动的身姿,有时坐在大树下面厚厚的苔藓上休息。小伙子们选择一些合适的地点,把地上的苔藓清理掉,再把地面弄平、夯实,然后在上面做各种游戏。姑娘们几个人手拉着手散步,用尖细的嗓门唱着抒情歌曲,刺耳的歌声搅得空气不得安宁。现在,高大的树木依旧,浓密的树荫依旧,但是已经没有人去了,好像人们都知道,那里有一具尸体,只要到那里去就会看到。
转眼已到秋天。圆圆的树叶从半空落到地面。没有了树叶,人们在树林里已经能够看到天空。有时候,飘在天空的小雨会演变成一场大雨。雨点不断地落到苔藓上,就好像一块厚厚的地毯盖在上面。人们走在上面,踩出吱吱的响声。树叶降落时,会发出像呜咽似的低语声,让人难以察觉。不断飘落的树叶,是悲伤的树木流下的眼泪。悲伤,成为这些大树唯一的主题,因为温和的黎明,令人心醉的黄昏都已离它远去,因为灿烂的阳光,暖洋洋的微风也已经不在,因为年末已经到来。除此之外,或许也因为就是在它们脚下,一个小女孩遭到奸杀。而这一切,它们都看在眼里。这片树林让人感到害怕,又被人无情地抛弃,也许只有死去的小姑娘的灵魂,飘荡其间。在一片寂静之中,树木们在哭泣。
由于暴雨骤降,勃兰第耶河河水迅猛地增长,清澈的河水变成浑浊的黄汤,在两行瘦削的柳树间,在陡峭的两岸间,咆哮着向前流淌。
不知道为什么,勒那尔代又开始到大树林里散步。每天入夜时分,他都会双手插在口袋里,慢慢地走下台阶,向树林走去。一路之上,他一直在深思。苔藓是柔软潮湿的。他走在上面,一直走很长一段时间。准备在大树梢上过夜的一大群乌鸦,从附近飞来,在空中形成一片黑乎乎的幕布,如同一块巨大的在葬礼上使用的黑纱。阴森而恐怖的叫声,在天空中回荡。有些时候,它们在交错的树枝上歇脚。没过多久,它们发生恐怖叫声,挥动着翅膀,再次飞起来,在树林上方再次形成一片黑乎乎的幕布。最后,它们飞到最高的树枝上,并停在那里,可怕的叫声也随之慢慢停歇。夜色越来越浓,它们黑色的羽毛消失在黑色的天空里。
勒那尔代仍然在散步。最后,当黑夜吞噬一切,他无法继续走下去时,他就返回家中。回到房间后,他马上倒在安乐椅上,把脚向壁炉伸去。熊熊大火在壁炉里燃烧着,热气不断地从他的两只湿漉漉的脚底冒出来。
一个上午,安静的村庄的因为一件大新闻而热闹起来。原来,村长打算把他的村林砍掉。
这项工作已经启动,二十名伐木工人正在忙碌着。最靠近村长房子的那个角落的树木最先倒下。在村长的现场督促上,工人们干得相当卖力,树木不断倒下。
修枝工们最先沿着树干爬到树顶上。他们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根绳子,先把绳子拴在树干上,然后伸出两只胳膊,用力抱住树干,抬脚向树干狠狠地踢去。他们这样做,是因为在他们的鞋底上,固定着坚硬的钢钉,他们要把钢钉刺入树干。之后,他们就用钢钉作支撑,向上迈一步。成功之后,他们再用另外一只脚向树干踢去,将脚下的钢钉刺入树干,然后再向上迈一步。就这样,他们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去。每迈一步,他们就会把绳子向上挪动一下。锋利的冒着寒光的小钢斧挂在他们腰间。他们像寄生虫对巨型动物发动攻击那样,沿着树干慢慢地向上爬,把钢钉刺入树干。他们这样做,是为了把树梢砍掉。
当爬到树枝的高度时,他们就不再继续向上爬。他们把自己固定在那里,把锋利的柴刀从腰上解下来,然后慢慢地有节奏地向树枝与树干相连的地方砍去。砍着砍着,树枝就会弯曲、断开、最后掉下去,发生出一阵巨大的响声,那是木头断裂特有的声音。树上所有枝蔓也会受到影响,不停地抖动。
从树上掉下来的树枝铺满地面。其他人开始动手,将它们劈开、砍断,捆成捆儿,堆好。那些仍然矗立着的大树,完全成了巨大的木桩或者木杆子。
当修枝工人砍掉所有的树枝后,他们已经来到树干顶部。那里很细,也很直。于是,他们把带上去的绳子留在那里,然后像向上爬时那样,把钢钉刺入树干里,借着钢钉的支撑向下爬。之后,伐木工人们便开始进行他们的工作。他们用力在树干底部砍。伐木声很大,树林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。
当伐木工人把树干底部的伤口砍到足够深时,工人们就开始拉树干顶部的绳子。他们一边拉一边有节奏地喊叫,为的是把每个人的力量集中到一起。于是,巨大的树干就开始发出刺耳的响声,然后突然倒下。这时,工人们高兴地欢呼起来。
树林里的树木不断倒下,就像士兵离开军队,使军队的规模逐渐变小。树林的面积越来越小。
勒那尔代每天都会待在那里。他站在那里,双手放在背后,注视着他的大树林慢慢消亡。当一棵树倒下后,他像踩一具尸体那样,用脚踩着它。之后,他会用平静而神秘的不安神情注视下一棵树,好像他在期待着有什么东西能够在树林被砍掉前出现。
这场屠杀逐渐蔓延到人们发现小罗克的地方。一个黄昏,人们终于砍到这个地方。
伐木工人们要砍的是一棵巨大的山毛榉。可是,天已经完全黑下来,而且又是阴天,他们想把他们的工作推迟到第二天进行。主人不同意。他让工人们马上动手,把这棵遮蔽过那桩凶杀案的大棵砍倒。
修枝工把树枝砍光,伐木工人们也砍好了树根。于是,五个工人握紧拴在树顶上的绳子,开始用力拉起来。
虽然工人们已经砍到了大树粗壮树干的中心,但是它仍然像钢铁那样坚硬。它在顽强地抵抗着。工人们一起有节奏地用力拉着绳子,身体几乎贴到地面。他们喘着粗气,发出有节奏的呼喊声。
两个手里拿着斧子,像刽子手似的伐木工人站在大树面前。他们已经做好准备,当需要的时候,就会把斧子狠狠地砍下去。勒那尔代站在树边,将手放在树皮上,烦闷而不安地期待着大树倒下去的时刻到来。
一个伐木工人对他说:“村长先生,您离得太近了,这很危险。树倒下去的时候,您可能会被砸伤。”
他仍然站在那里,什么也没说。他好像准备像角斗士那样,想把这棵巨大的山毛榉抱起来摔到在地上。
突然,一声巨响从这个高大的木桩子的底部发出,那是木头裂开的声音。树顶也立即受到影响。树干已经倾斜,但它仍然顽强地抵抗着,所以才没有立即倒下去。人们看到了它倒下去的希望,所以都更加卖力地拉绳子。当树向下倒去的时候,勒那尔代先生竟然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举动。他跨到树下,挺起胸膛,准备让树把它砸死。
但是,巨大的山毛榉擦着他的身体倒下去了。他被它巨大的冲击力扫出去五米远,狠狠地摔在地上。
工人们冲上前去。在他们伸出手扶他之前,他已经爬起来,跪在地上。他头昏眼花,把手放到额头上,好像刚才进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,此时刚刚清醒过来。
工人们都觉得不可思议。当他站起来的时候,他们问他为什么这样做。他吞吞吐吐地说,他这样做是因为一时鬼迷心窍;还说在大树倒下去的那一刻,他的头脑中产生出一种错觉,以为自己回到了童年时代,小男孩从飞驰的马车前跑过的画面出现在他的头脑中,所以他才会那样做,而且觉得他完全能够从树下冲过去;他还说,一个星期以来,他的心里一直有一种冒险的冲动,他总想如何在大树将要倒下时,顺利地从下面穿过去。他说,他知道自己的做法非常愚蠢可笑,但是每个人的头脑中都会出现幼稚的想法,每个人也都有精神不正常的时候。
他用沙哑的声音,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原因。之后,他迈步离开。他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,对着工人们说:“我的朋友们,再见,明天见。”
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。他走到被一盏罩着烟罩的台灯照得特别明亮的桌子前,坐了下来。他把胳膊撑在桌子上,低下头哭起来。
他一直哭,哭了很久来停下来。之后,他揉了揉眼睛,抬头看了一眼挂钟,看到上面显示的时间还不到六点。他想到:“现在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。”于是,他站起来,走到门前,把门锁好,之后又回到座位上。他把中间的抽屉拉出来,一把手枪出现在他面前。他把它拿出来,放在文件上。锃亮的手枪在灯光照耀下,发出耀眼的光芒。
勒那尔代用模糊的目光注视着那把枪。过了一会儿,他站起身,在房间里走来走去。他从房间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,偶尔会停下来,之后又继续走。突然,他走进盥洗室,将一条毛巾投入到水罐里,然后拿出来,像行凶那天上午一样把自己的前额弄湿。然后他走出来。每次经过那张桌子时,他的目光都会被放在桌子上的手枪吸引。他看着它时,手就会发痒。但是,他又把目光集中到挂钟上面。他想到:“时间还早。”
房间里响起挂钟的报时声。已经是六点半了。他拿起手枪,大张着嘴巴,把枪管放进去,好像要将它吞进肚子里。他把指头放在扳机上,并在好几秒钟的时间里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好。突然,他打了一个寒噤,把枪吐出来。手枪落到地毯上。
他垂头丧气地跌进安乐椅时,哭泣着说:“天哪!我不敢!我不能!我怎么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!我该怎么做呢?”
敲门声响起,他受到了惊吓。他直起身来。一个仆人走了进来,说:“先生,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您的晚餐!”“好,我这就去。”他回答说。
他把枪从地下捡起来,放回到抽屉里。之后,他想看看自己的脸是什么样子,是否显得不正常,于是就对着壁炉的镜子照了照。他的脸还像以前那样红,也许比以前要红一些。除此之外,一切都正常。他下楼去吃饭。
他吃得很快,好像不愿一个人独处而故意拖延时间。吃过饭之后,他又在饭厅里吸了几斗烟。那时仆人们正在收拾餐具。吸完烟之后,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。
他刚一进屋,就立即向床下看去,还把全部衣柜打开,每件家具里、每个角落,他都搜索一遍。然后。他走到壁炉前,将壁炉上的几根蜡烛点着,又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搜寻一遍。他的脸抽搐起来,这是害怕、不安引起的。他知道,遭他强奸,被他掐死的小罗克会像每天夜里那样,出现在他面前。
那个令人厌恶的幻象,每天夜里都会出现。开始时,他会听到类似于打谷机那样的轰鸣声。这种声音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,他只能把裤带和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。他还在房间里来回走动。他强迫自己唱歌、看书,但是这样做丝毫不见成效。作案那天的事情,每一个细节,都一一呈现在他的头脑之中。
那是一个让他感到恐惧的日子。就在那天上午,起床时,他感到头痛、眩晕。“一定是因为太热了!”他这样想着。于是,他一直没有走出房间,直到吃午饭时才下楼。吃过午饭后,他又睡了一个午觉。傍晚时,他走出房间。他要去他的大树林里散步,去那里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。
可是,他刚一出门,就越发喘不过气来。外面实在太闷热了!太阳还挂在半空中,继续烘烤已经干渴的大地。树叶静止不动。树林里听不到任何动物的叫声。勒那尔代在苔藓地上走起来。勃兰第耶河就在他的身边,河水散发出些许凉意。可是他却觉得心神不宁。他感到,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。他几乎什么都不想,何况,这是他平时就养成的习惯,他的脑袋里几乎从不装东西。三个月以来,只有再婚的想法出现在他的头脑中,尽管这个想法十分模糊,却一直挥之不去。独居让他在精神和肉体受到双重痛苦。十年来,他已经过惯了有一个女人陪在身边的生活。她陪在他身边,每天的拥护,都已经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,他隐隐约约地感到,自己需要她的拥抱,她的陪伴。自从勒那尔代夫人死后,他就觉得特别痛苦。这种痛苦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。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。其实,这是因为他的双腿再也感受不到她的连衣裙不停地碰触了,更是因为他失去了一个发泄欲望,寻求安宁的怀抱。独居生活还没过上半年,他就已经开始物色年轻的女孩或者寡妇了。他希望有人能够在他服丧期满后嫁给他。
他心灵纯洁,但体魄却非常强健。不管是睡着,还是醒着的时候,他的头脑中总会出现一些肉欲的形象。这些形象让他不得安宁。他把它们赶走,但是没用,它们很快还会回来。有时,他自我调侃道:“我简直成了遭到各种诱惑折磨的圣安托万了。”
那天早上,他的头脑中又出现了好几种这样的幻象,它们折磨着他。突然,他想到了一个对抗这种折磨的办法。他想去勃兰第耶河洗澡,用清凉的河水浇灭因幻象而引起的欲望。
他知道一个水面开阔,河水很深的地方。当地的人们有时也会去那里洗澡。他来到那里。
这里的水十分清澈,周围生长着茂盛的柳树。流水在这里停歇片刻,然后继续向前流淌。一阵微弱的声音传入勒那尔代耳中。虽然听不真切,但是他能判断出,那不是河水击打河岸的声音。面前的树叶挡住了他的视线。他伸手轻轻地把树叶拨开,向前望去。他看到一个赤身裸体,通体雪白小女孩。她在清澈的河水中用双手拍打着水面,身体旋转着。她还没有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,却也不再是一个小孩子。她已经发育成形,身体很丰满,但仍然没有摆脱身体因为迅速生成而早熟的稚气。他被面前的景象吓呆了,同时又感到慌张,因此身体一动也不能动。他感到一股莫名的紧张的冲动正在他的身体上蔓延。他有些喘不过气来。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,好像这个让人心动的小家伙,受到了一位淫荡的仙女的控制,出现在他的面前。在他看来,这个河里的小维纳斯,与那个在碧波荡漾的大海里游动的大维纳斯没有区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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